那时的她,还能挺直腰板,眼神里透着倔强。而如今,却只剩下了一副枯瘦的身躯。这些年来发生的事,像放电影一样在王海峰脑海中不断闪回...
记得那是二十八年前的春天,六岁的王海峰第一次见到孙月华和徐国强时,正在福利院的操场上玩秋千。就是这个孩子,他听见院长阿姨说,成绩很好,性格也特别懂事。
王海峰怯生生地点点头,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站在一旁的孙月华。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风衣,头发烫着优雅的波浪,是他见过最漂亮的阿姨。
徐国强是一家设计院的总工程师,孙月华是重点大学的教授。在他们的培养下,王海峰品学兼优,性格也像他的养父一样温和有礼。
那时候,孙月华最爱给他买各种童书,常常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。徐国强则喜欢带他去公园玩遥控飞机,教他认识各种零件。
生活本该就这样平静地继续下去。然而一年后,孙月华怀孕了。王海峰清楚地记得,那天全家人围坐在餐桌前,养母笑得像个孩子:海峰,你要当哥哥了!
王海峰努力扯出一个笑容。那时的他还不懂,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,心里会莫名地慌。果然,从那以后,孙月华的注意力开始慢慢转移。
以前每天陪他读书的时间,变成了躺在沙发上看育儿杂志;以前周末带他去游乐场,现在却总说要多休息。
徐小北出生的那天,王海峰第一次看到养父养母那么开心。你看,多可爱,跟你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。孙月华抱着小婴儿,眼里满是柔情。王海峰站在病房门口,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局外人。
渐渐地,王海峰习惯了午饭自己热,作业自己检查。他告诉自己,弟弟还小,需要更多照顾。可每当看到养母抱着徐小北又亲又抱,他的心还是会揪得发疼。
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王海峰心上。他抬起头,正对上站在门口的孙月华复杂的眼神。
十年前的那场车祸,永远地带走了徐国强。那天下着大雨,徐国强赶去工地处理紧急事故,却再也没能回来。
从此,孙月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徐小北。赔偿金全部用来给徐小北买了套学区房,美其名曰要让他有更好的教育环境。
录取通知书到家的那天,养母看都没看一眼,只是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学费和生活费。而弟弟考上民办大学,养母却高兴地请了一桌邻居吃饭。
月华啊,你这两个儿子都不错,老大有出息,老小也有福气。邻居王阿姨笑着说。
孙月华端着菜上桌:可不是,小北是我的心头肉,考上大学我总算松了口气。说这话时,她看都没看坐在一旁的王海峰。
工作后的第一个母亲节,王海峰省吃俭用买了个玉手镯给养母。他记得自己交着夜班补习班家教的钱,一点一点攒下来的。
看着养母收到礼物时惊喜的样子,他心里暖暖的。没过多久,他就在养母的朋友圈里看到:卖了个不合心意的手镯,给小北添了辆代步车,开心!配图是弟弟靠在新车旁的照片。
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过着。直到去年春天,养母突然打来电话,说身体不适,想来他家住段时间。
王海峰二话不说收拾出了最好的房间,还特意装了个监控,时刻关注养母的情况。每天下班就往家赶,生怕养母觉得饿着冷着。
他工作忙,哪有时间。再说这里也不是学区房,住着多不方便。孙月华放下碗,望着窗外发呆。
这天,王海峰看着小区里嬉闹的孩子,心生一计:妈,要不我们搬去学区房那边住吧?离医院也近,您看医生也方便。
你说什么?正在择菜的孙月华手突然一顿,眼神变得警惕起来,那房子是小北的!你怎么,你是不是一直惦记着那套房子?我早就觉得你对那房子有想法,果然,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。那房子是我留给小北的,你别想……
养母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,直直地插在他心上。他深吸一口气,转身走出了厨房。
那天晚上,他在阳台上站了很久,直到夜色笼罩了整座城市。望着远处闪烁的灯火,他突然觉得很累,这么多年的期待与失望,似乎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。
从那以后,王海峰更加小心翼翼。他每天按时给养母熬药,陪她去医院做检查,从不提任何关于房子的事。为了能按时回家照顾养母,他推掉了所有应酬,连升职的机会都放弃了。
哥,你也太傻了,徐小北难得来看望母亲,看到王海峰的样子直摇头,你这是何必呢?请个保姆不就行了。
王海峰没有应声,只是默默地收拾着母亲的餐具。他知道,在弟弟眼里,这些年的付出大概只是傻。可他没办法像弟弟那样无所谓,毕竟,她是把自己从福利院领回家的母亲。
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,养母的身体却越来越差。深夜里,王海峰常常被养母的咳嗽声惊醒,他会轻手轻脚地起床,给她倒水、拍背。
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,孙月华的声音很轻,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,这些年你照顾我,我都看在眼里。虽然我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,可是你要相信,我心里是有你的。
王海峰想说些什么,却被养母打断:等我走后,我会给你两万块钱。我知道这钱不多,但是……
妈,您别这么说。王海峰握住养母的手,钱的事您别想那么多。看着养母憔悴的面容,他心里一阵酸楚。这个曾经高傲的大学教授,如今竟是这般模样。
王海峰强忍着悲痛,为养母料理了后事。徐小北全程都没有出现,只是在群里发了句临时出差,走不开,连追悼会都没参加。
邻居王阿姨过来帮忙时叹息道:你这个弟弟,真是太不像话了。这么多年就你一个人照顾你妈,他倒好,连最后一面都不来见。
王海峰沉默不语。他知道,弟弟大概是不愿面对这样的场面,就像这九年来,他从未主动来看望过母亲一样。
一周后,王海峰开始收拾养母的遗物。她的东西不多,一个旧箱子就装完了。翻出她的旧围巾时,那熟悉的淡淡清香让他眼眶一热。
最后一件是床头柜里的一个红色塑料袋,王海峰打开一看,下一刻却顿时愣在原地...